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2017届毕业典礼主题致辞
最高人民法院第一巡回法庭主审法官 奚向阳
Thank you Dean.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家长、各位来宾，亲爱的2017届同学们：
上午好！
感谢Dean McConnaughay的邀请，很荣幸参加今天的毕业典礼。首先要祝贺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2017届各位同学，能从这所世界上最具特色的法学院毕业，令人羡慕。这种教育模式简直就是天才的创造。你们是北大国际法学院给中国、给世界最好的礼物。当然，你们不是物，是大写的人。今天，我是以法律界同行的身份来迎接你们的，欢迎加入这个伟大时代的伟大实践！
毕业季的演讲是热闹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大部分毕业典礼致辞的命运是相同的，那就是被遗忘。我不是针对前两位演讲者葛云松教授和李梦诗同学。他们讲得很好。因此，我就只能和17届的同学们聊聊天。The afterlives of most graduation speeches are same----forgotten by people. Actually I love President Lehman's speech.So, I just want to chat about some things.
几年前，同学们为选择专业而费神。近来，又为选择工作而操心。这些选择就是试图明确自己的志向。赚钱，当官，当律师，做学问……我觉得没有好坏、高下之分。很多同学选择了律师事务所，听说是因为起薪高。我1992年研究生毕业来深圳中级法院工作，收入是在最高法院的20倍，很诱人。年轻时多挣点钱，没什么不好。马克·吐温都说了：The lack of money is the root of all evil. （没钱是万恶的根源）但是，如果缺了一样东西，你的钱财随时可能被拿走，你的职业会缺乏应有的尊严，你的权利和自由可以被随意剥夺，你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更不要说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件东西就是法治。法治是什么，法院是干什么的？就是保护人民的权利和自由，解决纠纷、惩治犯罪不过是手段而已。因此，我觉得法治建设应成为法学院毕业生共同的责任和理想。大家一起来做这件大事，人生就会更有价值，个人也不再那么寂寞空虚冷。这就是说要志存高远。
法治这个理想是可以由我们来实现的。当代中国，从法律近乎空白到法律体系的形成，只用了约30年时间。我中学学经济学时，中国的人均收入大概只有美国的六十分之一，当时非常绝望。在我小时候，大部分中国人吃不饱，大部分人在农村么。但复合增长率的威力让中国在30年里就追了上来，当然差距还很大，同时也在缩短。希望美国朋友们因为有十三亿人与你们同行而感到高兴。披头士歌手John Lennon唱道：Imagine there's no countries. It isn't hard to do“想像这世上没有国家。试试看，这并不难。”这近乎共产主义了，这都不难，实现法治很难吗？中国人民渴望法治，全社会形成了共识。还有，几百万法律人与你们一起奋斗。因此，大家要有信心。
可是，你们会问，我，一个刚入道的小人物，能对法治建设有什么影响？小人物们，如清代杨乃武的姐姐，还有十余年前广东的孙志刚，都影响了法律制度的变革。彭宇案的一审法官，按中国官员的级别来说，肯定也不是大人物，不也影响了全社会吗？可惜是负面影响。当然，由于一些真相没有及时为公众知悉，法官、法院因为这个案件被许多人误读。在互联网时代，你的一言一行，一件小事，都可能影响法治进程。即使将来职位、权力、财富不那么显赫，也不要低估你的善举对社会的影响。亚马逊流域的一只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也可以引发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But, “you are not given opportunity, you fight for it.”
有了理想、有了信心，我们该怎么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种声音啊，声声入耳。我呢，也来凑个热闹，说几点，供未来的同行们参考吧。
要包容、妥协和宽容。在这个多元化的世界，各种文化、制度、利益、观点并存，需要包容。但也不要夸大彼此的差异，人性是相通的，人的根本点是一样的——都有生老病死。中美在文化上就有很多相同之处。Professor Campbell，he isn't here today, （坎贝尔教授，哦，他今天没来）他曾经说过“The two peoples sharing same jokes should get along well”（能开相同玩笑的两国人民怎能不友好相处）。我在波士顿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 Boston Granary Burying Ground 看到一句话：In early Boston, the deceased often had already ordered their gravestones before their death. Many Chinese people did and still do the same thing！（殖民时期，在波士顿，人们在生前就常常为自己定制好墓碑了。很多中国人过去这么做，现在还这么做！）学习比较法的人知道，不同法系不同的法律规则看起来差别很大，但法律运行的结果可导致相同或近似的效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What you do not want done to yourself, do not do to others.这是相处之道。国与国之间打交道也是如此。法律人尤其需要懂得妥协。不同利益之间进行适当妥协是必要的。人们常从判决书中看到美国大法官的意见分歧，而忽略了他们在许多案件上的妥协。我们在讨论案件时也是经常有不同意见的。要善于倾听他人意见，学会妥协，这是修养，也是一门艺术。妥协使社会保持弹性而不破裂。要宽容他人，甚至要宽容自己的失败，“failure is an option”（失败也是一个选项），但不轻言放弃。
坚持不断学习，独立思考。不久前我在哈佛问你们校友丁丁，（奚：你们都认识他？齐声答：认识！）你对师弟师妹有何建议。他说要不断学习。这正是我想说的。每天学一点新知识，一段时间里改善一下思维方式，其乐无穷。每一天过后，你还是你，又不是原来的你。通过不断学习，提高独立思考的能力和自信。独立思考，依法行事，不唯上，可以使你避免不该犯的错误。独立判断和自信是幸福的源泉。古罗马有位皇帝就说过：“智者的幸福来自于自己的行动自由。” Happiness of the wise grows out of their own free acts. 你的幸福你做主，而不是取决于他人。古代有位法官，刚才葛老师说到的法官好像不是那么正面，古代有位法官啊，鲁国大司寇，他叫孔子，他说：“四十而不惑”。如果按照现代语言去理解孔夫子说的“惑”，我有不同想法，我更愿意相信“四十而惑”，或者说人应当一辈子都要问个为什么，而不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Confucius said：at forty I had no more doubts. I'd like to say: many people start doubting at forty. Though 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midlife crisis. （孔夫子说四十不惑，我要说许多人四十而惑，但我不准备谈论中年危机）
要干净做事。在现代科技条件下，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以隐藏，不要心存侥幸。要有底线思维，没有底线的人走不好、走不远。总之，希望大家平平安安。
要想成功，还得有奉献精神。雷蒙校长的演讲就是关于奉献的，我就不多说，但还得说几句。有人曾考我女儿，什么是leadership（领导力）? 她脱口就答：to serve（服务）。财聚人散，财散人聚。这两句都对。一个领导世界的国家也不能只顾自己的利益。
作为法官，我还想与同学们分享一下职业心得，希望对从事法律的同学有所帮助。做法官首先要有公正心。其次，要有专业技能，“Knowledge without goodness is dangerous”,“Goodness without knowledge is weak” （智而不善是危险的，善而不智是软弱的）。记得有位英国国王说他很羡慕法官，什么都懂。法官说，我们其实不比普通人懂得多，但我们知道如何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综合运用各种方法解释法律，捷径是类案检索、案例分析。这是国际法学院同学的强项。第三，要用日常经验、用常识来检验裁判结果是否合理，因为逻辑推理有时会出错。用尽法律解释的方法和常识，结论就不会太糟糕。正因如此，我曾经说，从事法律专业不需要太多创造力，或者说不需要太高的智商，更多的是要有爱，对生活特别是对陌生人的爱。但请注意，当我们面对几种选择、站在叉路口时，要特别警醒，寻求出最好的结论，明确或创设规则。这也是法律人的职业成就所在。这时候我们需要创新思维，要与众不同,比别人更正确You should be more right than others，因为别人也可能是正确的。
想说的话太多了，可是JD学位在等着你们，为了不让你们因为我过于唠叨而记住我，就此打住。
祝2017届同学们学业事业有成，祝各位健康快乐！
You are so blessed!
Thank you.
